张月升揭发材料——1970年2月7日以来,思想上、精神上、情绪上不正常,如:经常睡不着觉;几次提起已死的女儿张芳,哭哭啼啼;做家务时拿东忘西;她每天睡觉前有洗脸的习惯,有两晚洗了脸之后又洗一次;说话有些颠三倒四……
炙热信仰的幻灭和残酷生活的双重打击,最终压垮了方忠谋。事发当晚,在讨论文革时,方忠谋和丈夫儿子争执起来,她激烈反常的言行,被惊骇不已的父子俩,完全当作了“猖狂的反动行径”加以举报、揭发,他们不明白,当时的方忠谋精神上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。然而,在文革当中,一个“恶毒攻击伟大领袖”的疯子,就真的会被放过吗?
无法放下的十字架
张红兵当年写下的一切,把母亲钉上了十字架,而如今,每一个曾经钉子一样砸在母亲身上的词句都反弹回来,让他锥心彻骨。张红兵痛哭着写了近一个月,61页。他把申诉材料初稿读给父亲听,父亲沉思了半饷说,“我们当年的做法,也有点不讲人道了”。
1980年代,张红兵考上了当地电大中文系。一天,在上古代文学课的时候,他读到了明代散文家宋濂写的《猿说》,如遭雷击。
“有一种猿猴,猎人把母猴捉到了,扒了皮,小猴子看到它母亲这样下场,抓、撞、反抗,最后这个小猴子也死了。文章最后说,猿猴尚且如此,何况人呢?我看到这些的时候,就在自己心里面痛骂自己:张红兵啊张红兵,你畜生不如啊,动物还有亲情,还有母子之情,你呢,你有吗?”
“有一天,母亲突然又出现在我的梦里,我担心她会马上消失,我就拉着母亲的手,哭着说:妈妈,你别走,儿子对不起你,真的对不起你啊。可是妈妈不说话,一句话都没有说,就消失了。”
2013年,张红兵在网上看到某些人高喊:“文化大革命就是好”、“再搞一次文革”等言论,再也无法沉默了。他写下了一篇名为《一个文革“逆子”的忏悔》的文章。在文中,他像当年做“大义灭亲”报告一样,详细描述了1970年,那个残酷夜晚所发生的一切。
“我愿意作一个反面教员,把我家庭里面发生的这件惨绝人寰的惨剧,展现给世人来看。把这一块血淋淋的伤疤,揭开来给人看,让大家思考,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人间悲剧?怎样才能避免这个悲剧重演。”
陈晓楠:有的人会说因为它是时代造成的,并不是自己造成的。
“从负责来说,社会的归社会,家庭的归家庭,个人的归个人。”
陈晓楠:你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?
“没有,我应该背上这个沉重的十字架,它并不因为我现在公开地说出这件事情,它就消失了,它将永远由我肩负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,一直到我走进坟墓的那一天。”
许多年后,假如有人问我,当年你为社会做过的贡献是什么?我会说:我转发、传播了很多充满人性、良知、散发着正义光芒的文字,我拒绝了与邪恶同污合流。——柴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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